在回答习近平总书记的提问时，刘丽称据非官方统计，全国“洗脚妹”大约有1200万人，数字之大让不少人感到惊讶。刘丽并没有给出“1200万”是哪里的非官方统计，不过，从国家旅游局2010年发表的《休闲绿皮书》来看，这个数字并不是无稽之谈。

“最美洗脚妹”刘丽

据《休闲绿皮书》，2008年全国沐浴企业数为15万家左右，年营业收入总额为1135亿元，从业人员数为1500万人，2009年估计收入总额1250亿元，从业人员为1600万人，2010年的估计数字则分别是1440亿元和1840万人，呈爆发式增长状态，到今年的数字恐怕还要更高。所谓沐浴业，指的是从事为宾客提供公共沐浴为主要服务内容，可兼营搓背、修脚、足部保健、推拿、按摩等服务项目及其相关休闲服务的行业，考虑到该行业所需要的主要人力就是服务技师，以及该行业的女性比例，全国有1200万“洗脚妹”并非虚言。

而且，随着近年体力劳动者报酬的普遍增加，“洗脚妹”们的收入也比几年前有了大幅提高。在一、二线城市，有经验的、并且生意较好的洗脚妹每月能拿到四、五千甚至以上的报酬，再加上该行业通常包吃包住，实际所得还要更多。仅从收入而论，“洗脚妹”已经算不错的职业。当下的中国洗脚业也可称之为“繁荣”。

中国洗脚业发达，澳大利亚反对党党魁TONY ABOTT访华时亦光顾洗脚店

然而这并不是“洗脚业”的全部。作为一种极为分散、监管也十分缺失的劳动密集型行业，洗脚妹们不错的收入并不是白得的，而是付出了相当大代价。

代价一：普遍的职业病

“洗脚”并不是一门轻松的行当，客人的基本需求是要按摩得舒服，在竞争非常充分的洗脚市场，要想保住饭碗，就要在按摩时付出相当多的力量和体力。这使得洗脚妹们往往会犯体力劳动者经常都有的职业病。据调查研究，有95%的足疗保健从业者会出现掌指关节损伤：拇指、食指关节长满厚茧，严重变形。90%从业者因长期熬夜工作会造成生物钟紊乱，睡眠不足，体质下降，几年下来对整个机体产生不可逆转的器质性伤害。除此之外，还往往伴随着关节扭伤，以及传染性极强的手藓，足藓。

掌指关节损伤、变形是“洗脚妹”最常见的职业病

代价二：超长时间的工作

洗脚妹们之所以能拿到不菲的收入，还在于超长的工作时间。从早上到第二天凌晨很晚，客人都有可能会上门，包吃包住的洗脚妹们往往都保持着满负荷工作，一天超过12小时的工作是家常便饭。一个月往往休假只有一天。这是因为“洗脚妹”是个典型的计件工资行业，你能获得多少报酬，就取决于你为客人提供了多少服务，为多少个客人提供服务。即便想不要那么累想少赚一些，也往往无法实现，因为老板需要你为他赚钱，如果每周、每天都不主动去加班，想要假期，那就不仅是拿不到工资，老板很可能就直接炒你鱿鱼。

并且，洗浴中心往往是小企业甚至是个体户，给的“包吃包住”往往也十分简陋，洗脚妹们经常抱怨只有素食，想要吃些肉往往得自己买。

代价三：几乎无法避免的性骚扰

洗脚妹们面临的更现实的问题是性骚扰。在一些地方，“性骚扰”是家常便饭。有位湖北洗脚妹曾向媒体表示，“老板说顾客来这里就是放松，要我们说话注意技巧，不能顶嘴，只要客人不提过分的要求，一切都得顺着他们。” 有些顾客故意拿脚蹬洗脚妹的胸部，猜内裤颜色，上下其手，洗脚妹们为了保住饭碗，往往都不敢得罪。一旦有所反抗，还会招来客人一顿骂，“他骂我干这行的还装什么玉女”一位曾经反抗过的洗脚妹如此说到。

而最让洗脚妹们困扰的是，客人“提过分的要求”也并不罕见。前几年轰动全国的邓玉娇刺官事件，就是官员强迫洗脚妹邓玉娇提供特殊服务，因而遭到了愤怒的还击。另一方面，也有相当多的洗脚妹为了更高的收入，对“过分的要求”并不抗拒，甚至成了主营业务。以至于在人们心中，所谓的“洗脚城”、“足疗”都跟色情服务有撇不清的关系。

不妨拿美国的按摩、洗脚业与中国进行比较。美国原先并没有洗脚、足疗的行业，相近的只有传统的按摩行业。但美国的按摩治疗师与中国的洗脚妹差别很大：绝大多数按摩师是职业按摩治疗学会的会员，换言之是经受过长期专业训练，有资格认证的，而不是中国洗脚妹那样短期培训后就能上岗；按摩师平均年龄在40岁左右，按摩通常是第二职业，每周仅进行15小时左右的按摩工作，每小时收费多达60美元。这决定了美国的按摩师行业规模并不大，全美仅30万人左右，产业规模不到20亿美元。相比之下，中国的洗脚业可谓规模大，人员多，低端，廉价。

有趣的是，中国人将洗脚行业带进了美国。最初是针对华人社区，足浴价格是每小时30-40美元左右。后来类似的足浴店便一下涌了出来，现在据称有多达3万的华人洗脚妹在美国开展这种生意，价格还低至15美元一小时，这也吸引了相当多的白人来享受服务。然而这种足浴店给了当局很大压力，美国人也相信，这种廉价的“洗脚”服务往往与色情服务有关联，因此时常会针对华人足浴店进行检查执法。

中国大陆繁荣的洗脚按摩业，甚至与港台这种服务业发达的中国人聚居区也有很大不同。以台湾为例，台湾全岛的按摩产业年产值才约40亿新台币，10亿人民币左右，即便除以人口，其按摩业也远不及大陆繁荣。占据台湾按摩业十分之一份额的脚底按摩公司“六星集”，全部员工才300余人，推算一下全台的脚底按摩师也不过数千人，其比例也远远低于大陆洗脚妹。事实上，台湾的足疗师以男性居多，手劲力道较强，“六星集”按摩师每天工作10小时左右，排班制，月休6天，并且有弹性请假天数不扣钱，全年员工收入排名前三的脚底按摩师均为男性，收入最多能达到140万新台币，约30余万人民币。

中国大陆洗脚业的发达，可谓世界绝无仅有，这是一个很“国情”的现象。这实际上是收入再分配的一种形式，广大农村洗脚妹通过洗脚这么一个行业，来分享 中国城市经济发展的成果，这与男性占据绝对优势的富士康等“血汗工厂”是类似的。尽管收入尚可，但为此付出了职业病、高强度劳动、以及不得不被性骚扰的代价，而且仍然过的不是一种体面的生活。其职业的正当性被城里人怀疑，也被农村的老家人怀疑。在从事洗脚这一行业期间，“洗脚妹们”很难获得金钱以外的幸福。

她们的职业病防治，她们的劳动权利，她们被性骚扰的现状，都需要保护。对此，有关部门不能视而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