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扒民警的百变人生:为抓贼装成小贩、乞丐和流浪汉

社会万象澎湃新闻2017-03-19 12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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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风吹过,地上落叶飞了起来,它们和宋飞一起奔向100米远的火车站。

火车站广场有一辆巡逻警车,车里坐着两名穿制服的民警。“我的价值不在那里,我的价值在那个里面。”瞟了一眼车里的民警,宋飞指着几米远的候车室说。

2月27日,春运已过,河南省驻马店火车站,候车室里依旧挤满了人。身穿黑色羽绒夹克,背黑色的旅行包,宋飞一踏进候车室,就找了一个最角落的地方,这里可以很好地将候车室里的动静收进眼底。

傍晚五点多,一名穿咖啡色夹克的男子出现,在乌泱泱的人群里,他一只手提着红色塑料袋,一只手伸进了他前面的旅客背包,反反复复掏了好几次,也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。

很快,这名男子随着人流进了站,踏上兰州至广州的k225次列车,宋飞和他的两个队友也悄悄地跟上了车。

2月27日,宋飞在驻马店火车站巡视。 澎湃新闻记者 王国庆 图

“伪装者”

“他们是我们的秘密力量。”

长沙铁路公安局处主管刑侦的副处长戴路说起宋飞和他的“铁鹰队”,“和火车上的乘警不一样,这只队伍着重于打击(犯罪),抓现行。”

“铁鹰队”成立于2004年,是长沙铁路公安的一支机动反扒队伍,他们身穿便装在火车站、候车室,和列车上抓捕盗扒旅客财物的违法、犯罪嫌疑人。

“宋飞进来的时候,铁鹰队还刚刚成立。”宋飞的师傅黄文广回忆说。

黄文广1992年进入铁路公安局,起初干刑侦,破过杀人案、抢劫案、贩毒案、入室盗窃案……在1997年调入反扒工作小组,后来成为“铁鹰队”的负责人。

上世纪80年代,火车像一个巨大的音乐盒。列车行进时,车厢哐当、哐当……响个不停,大部分列车是深绿色车身,墨绿色座椅,装置简陋:没有空调,没有窗帘,没有布座套……火车几乎逢站必停,很多小贩到火车上卖矿泉水、红薯、报纸……

“有一些旅客下车时,把东西落在桌子上,他们(卖东西的小贩)就把东西捡起来或者拿走了。”黄文广说,那时候抓获的小偷,很多是这样发展来的。“他们开始捡,后来是拿,再后来变成偷。”

黄文广将这批盗窃犯罪归为“第一代小偷”。

就像“猫鼠”间的较量。这些人被抓了一次后,再上车时,通常会警觉地查看周围有没有便衣警察。“我们一般持免票证上车,那时候还可以买茶座,他们就坐在茶座里,经常观察乘警和哪些人沟通,后来他们发现我们不和乘警联系(上车)了,也拿个废票上车,他们就很奇怪了,心里想‘哎,他们还买票了啊……’”

“我们彼此之间相互研究。”黄文广说,“我经常跟扒手聊天,他们问我的师傅是谁,我说我的‘师傅’就是你们扒手。”

黄文广把犯罪嫌疑人交待的作案经过都纪录下来研究,“原来我的笔记本有这么厚。”他比划说。

这些经验后来也传授给了徒弟宋飞。

2003年,从石家庄铁道学校毕业后,宋飞进入了长沙火车站派出所,他最开始穿警服在火车站执勤。每天的工作日常是站岗,接待旅客的各种询问,比较琐碎,”一天下来常常觉得什么事情都没做。”

一年多后,宋飞调入反扒工作小组“铁鹰队”,那时他不觉得是最理想的工作,“觉得它太简单了”。但当年反扒工作小组的25人,如今依然坚守的只剩他一人。

宋飞至今记得,第一次行动时,黄文广带他去火车站蹲守。看到一个“小偷”在候车室转悠,他故意装做系鞋带蹲在旅客旁边,一边向师傅黄文广报告情况。“他说可能是小偷,让我盯着,他马上过来。”

宋飞在远处盯着,看见“小偷”迎着他走过来,立即躲开了,“小偷”走进了厕所,宋飞就在厕所门口守着。

师傅一来问他“人哪儿去了”,他回“去厕所了”。师傅一听,坏了,厕所有窗户,跳出窗户就可以出车站。后来一看,人果然从厕所跑了。

宋飞这才察觉,反扒并不像他想象中简单。从此,住在火车站单身宿舍的他,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,就是进火车站研究周边环境,有多少口子可以进出,有多少个地方做什么用……

“那时候也不了解小偷,看谁都像小偷,或者看谁都不像小偷。”宋飞回忆,师傅让他蹲在火车站广场练习“看人”,他就这么研究了半年,最后发现真不一样:坐车的旅客和路过的行人有区别;不同身份的旅客特征不相同;甚至“旅客在广场、进车站、过检票口、上站台等,表情也都不一样。

最大的发现是小偷和旅客的区别:旅客走路往前看,小偷走路一般是往下看(看口袋和包)。“走路慢吞吞的,在物色目标;神经绷得紧紧的,显得高度紧张;眼睛贼溜溜的,总是瞟来瞟去;且喜欢凑热闹,专往人堆里扎。”

刚进“铁鹰队”时,黄文广告诉宋飞,干反扒工作最重要是“把自己隐藏起来”。“站在那里,不能让人看出你是警察,越不起眼越好”。

那时宋飞刚从学校毕业,背着双肩包,一副大学生模样,完全不需要掩饰,但抓了越来越多的小偷后,他成了张“熟脸”——小偷之间也有交流,都认识他了,很长一段时间他抓不到人。

一开始他不愿意为掩饰身份假扮“乞丐”,“我是一名警察,心里接受不了,但是长期抓不到人,心里就更加难受。”

他慢慢试着“变装”,开始是找来编织袋,穿一身破旧的衣服,假扮乞丐;后来,又装扮过水电工、小贩、流浪汉,几年后,他已经可以把自己自如地装扮进各种角色里。

宋飞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通常是准备几套衣服,不断的变换造型来隐藏自己。

“猫鼠”较量

20多岁时,陈联军(化名)还在家务农,有一次,父亲让他去翻红薯藤,他偷懒没去,挨了一顿暴打,一气之下离家出走,在外流浪时结识了一群小偷,“入行了”。(记者注:据2011年《总公司颁发的“火车头”奖章,这也是全国铁路系统的最高荣誉。

2月28日,宋飞执行完任务后在返回驻马店的列车上巡视。 澎湃新闻记者 王国庆 图

“一双眼睛和两条腿”

不同于其他刑侦警种,通过勘察现场和走访群众来破案,反扒主要靠民警的一双眼睛和两条腿。

2015年毕业的民警孙李,去年抽调到反扒小组后,平均每天要走2到3万步。他说,只有勤快走、勤快看,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发现“第三只手”。

但“发现第三只手”还只是第一步。你要跟着他,不让他发现,待到对方“出手”时再将他抓获。“有的小偷(作案时)把包划开,甚至把裤子划开,这是一种伤害,有时甚至还很危险。”黄文广说。

2006年,在湖南娄底火车站站台,宋飞发现一名犯罪嫌疑人用钳子从旅客口袋里偷钱,他冲上去一把按住对方,夹住他的两个胳膊,试图把他压在站台,奈何对方虎背熊腰不能很快制服,一阵厮打过后,对方偷来的钱洒落了一地。

“周围很多人在看,丢钱的人把钱捡了起来,没有多看一眼就上车走了。”宋飞回忆,“小偷”在他腿上咬了一口,咬出了血痕,就跳下了轨道,他也跟着跳了下去,所幸在火车开动前把“小偷”逮住了。

和孙李同年加入铁路公安的胡威说,他们很需要旅客的理解和配合。“有时候我们帮旅客追到财产,结果很多人拿回自己的钱包(不做笔录)就走了。”胡威说,民警破案需要完整笔录,但有时失主不能理解,也让他们有些“心酸”。

十几年来的反扒打击行动,实名票制购票和更先进的监管技术让铁路扒窃的案件趋于减少。2015年,黄文广退居二线后,铁鹰队一度只剩宋飞一人。

但技术进步后,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段也越来越多。在高铁列车上,有乘客大件行李被拖走,在车门处遭窃……2016年下半年,宋飞担任长沙铁路公安处刑警支队第五大队大队长,负责铁路反扒工作,组建“新铁鹰”。

铁鹰队现在有十几个人,“去年招的四十个新民警,全部都要到反扒队轮训一遍,我们正在培养优秀的接班人。”戴路说。

去年12月,在长沙火车南站,一个星期内发生十多起盗窃案。戴路说,他们准备做一个防范盗窃的册子,提高旅客的防范意识。

除了防范意识缺失,一些旅客在火车上丢了东西也并未足够的重视。“去年12月,有一名旅客坐高铁,丢了六万块钱,打了个电话后就不愿意来了,他说他是做海鲜生意的,一个星期有十几万元的收入。”孙李说,但对于农民工来说,几万块钱或许能改变他们的命运。

“不去打击的话,小偷肯定会越来越多,说不定会演变成抢劫都有可能。”孙李说,这是治安问题,也是应当给予人民的安全感。

此前,宋飞的报道出来后,有网友留言问:作为一个高颜值的反扒民警,如何伪装成普通旅客,不让小偷注意到你?

身高超过180公分,外形俊朗的宋飞在人群中颇为显眼。戴路曾对他说:“你长得帅,不适合干反扒。”但宋飞做事很用心,他善于伪装自己,也懂得随机应变,所以总能抓到嫌犯。

2月27日晚上九点,从驻马店上车的一个疑犯,在信阳站折腾了几个回合后,找了个座位打起瞌睡来。此刻,宋飞和队友正站在火车连接处严密盯防,他们心里嘀咕:是不是被对方发现身份了呢?

(文中宋飞为化名)

[责任编辑:擎天柱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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