质疑高考作文题：再漂亮的题目也不能失去公平的敏感

关注高考作文已经成了公众关注高考的一种舆论仪式，与物理、化学、生物、地理其他学科不同，大家在“没有门槛”的作文题中，平等地发表各自的看法。

今年，我们关注高考作文的关键词是——公平。

全国1卷的作文题，是让考生从这几个“中国关键词”中找写作角度：一带一路、大熊猫、广场舞、中华美食、长城、共享单车、京剧、空气污染、美丽乡村、食品安全、高铁、移动支付。

有没有这种感觉？这道题在“欺负”从大山里走出来的贫困农村考生——

因为其中很多关键词离他们很遥远：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共享单车和移动支付，只有自行车，有人甚至没有用过银行卡；他们没有坐过高铁，大多仍依赖于传统火车；他们不熟悉广场舞，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干农活，就无法承担学费；他们甚至因为离家进城的机会也少有，所有大中城市的“空气污染”，对他们亦是陌生。

(图：在大中城市随处可见的共享单车，在一些乡镇地区可能少之又少。)

在这样的作文话题竞争中，他们完全处于劣势，有人甚至无法下笔。因此有人质问——

生活在城市的出题者，过于站在城市的视角，人为抬高对农村地区特别是贫困地区考生的门槛，是否损害了高考公平？

在这个世界上，没有绝对的公平。公平没有上限，但却有底线。

在一场人为设计的、波及数亿人的考试中，公平的底线至少意味着：力争让每个学生都有“看懂题”的权利，让每一个孩子都不会因“题目的障碍”而被排除在门外。而共享单车、互联网、移动支付诸如此类想当然应当人所共知的词汇，却变成了一些孩子凭借智慧和努力无法触摸到的那扇门。

长安君前不久，曾经到某中部省会城市出差。那里的共享单车，比北上广少太多了。再往下，县城里的孩子是否见得更少？乡下乃至深山的孩子，是不是有可能“闻所未闻”？在互联网普及率刚过50%的中国，注定有近一半考生，不是互联网的“原住民”；而在大凉山等偏远地区，别说“共享单车”，甚至只有“共享索道”。一群溜索法官们，还必须扛着国徽、撑着滑索，徒步到深山里给老百姓开庭。

(图：重庆奉节县人民法院的法官，就在九盘河上乘坐溜索下乡办案。那天,他们辗转70余公里山路前往海拔1200余米的兴隆镇桃源村审理民事案件。)

在全国高考卷一的作文题里，看不到对他们的同情与理解，没有换位思考的意识，看似公平的竞争其实已经把一些孩子排除在了竞争之外。

高考对于农村孩子，是为数不多的甚至是唯一的一次，可以仅靠自己努力就改变命运的机会。对于农村考生，高考的意义和价值远大于城市考生。他们的教育资源已经不如城里孩子了，如果在出题上又设置了障碍，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就更小。

不站在贫者弱者的角度思考，不考虑他者的起点、环境和经验进行审视，站在自己“习惯”和“舒服”的立场，带来的结果只有一个——不公平。

自古寒门出才子。四十年的高考史里，多少穷苦人家的孩子，通过考试改变了命运？尽管高考存在许多弊端，但它在四十年里为共和国选拔出优秀人才，成为一个时代几辈人的基石。所以我们才更加关注高考的公平，可以说，高考公平已经成为中国社会公平的基础秩序之一。

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弟，经过自己的努力后，考上一所名牌大学，从此走出乡村世界走进另一个世界。改革开放30余年，今天，从上海外滩到北京国贸，高耸入云的写字楼里，那些喝着咖啡说着英语的白领高管们，就是这些故事的主角。从个人叙事变成国家叙事，高考给他们的东西，让后面的人看到了可以复制的希望。

生活在城市的高考改革设计者和命题者们，可以没有乡村贫困生活经历，但不能失去贫困的感知和同情的理解，他们某个非常细微的想法，也许都可能影响无数人的命运，一念之间有人命关天，一念之间有命运变迁，一念之间有公平万千!没有公平，何来正义？

的确，教育就是让孩子明白不懂的道理，知道没有见过的事物，改卷人的矫正似乎也能够修正不公，这让质疑变得似乎有些苛刻。

但是，虽然质疑苛刻，却是一种很好的提醒，让高考命题者看到了民众对高考公平的敏感。提醒决策者，应该在每一个环节，都意识到公平的优先性和重要性，意识到我们可能存在的盲区。

有时候，可能遭遇不公的孩子尚不自知，但共和国的基石已损。